外婆

外婆走了。她辛苦了一辈子，把我妈等7个兄弟姐妹拉扯大（外公去世已经30多年了），终于可以休息了。

 

记忆中的外婆家和葡萄联系紧密。小时候，每年夏天，当外婆从乡下托人捎信来说葡萄熟了云云。我就迫不及待地整理行装了。外婆家后面有一棵很高的大树，上面长着很多葡萄，个不大，紫黑色的，非常甜。小时候的我不知道其实是葡萄藤爬高缠绕到大树上，还以为就是树上长出来，以至于后来到别人家看到院子里低矮的葡萄架，还还信誓旦旦和人家打赌说我外婆家的葡萄是树上长的，品种特别好，特甜，呵呵。由于很高，舅舅们制作了一个叉竿，很长的竹竿，顶部劈开一个口子，稍微用绳子缚上，然后用它叉住葡萄串的茎部，一绞，葡萄就下来了。我很喜欢自己去绞，但是个子小，力气也不够。每当这时候，外婆就会叫三舅："死永海，快去帮他绞，他要跌跤了，sen（意"扭"）到了"。

 

小时候贪玩，到了外婆家，抓蝉，掏鸟蛋，摘柿子，钓蛤蟆，田间地头到处跑。乡下虫子多，我被很多种虫子咬过，每次回到家里，就开始长疖子，脓水直流，又痛又痒。妈妈问："看你还去不去？"我说："不去了。"可是到了第二年，还是忍不住又去了。

 

印象中外婆总是一天到晚在忙碌。到了晚上吃完饭以后，一家人到外面乘凉，这时候她算闲下来了。记得她一边拿着大蒲扇帮我赶蚊子，一边让我猜谜语："远看珍珠宝塔，近看观音菩萨。"我说："太简单了，是新娘坐花轿嘛。"外婆笑了："对的，我这个外孙真是聪明。"我自小比较爱看书，杂七杂八的书都看不少，知识面算还可以的。外婆总是说："我们宇峰说起话来，真个是非常有道理的。我们大人都比不过。老话讲读圣贤书，读圣贤书，他真是读过圣贤书的。"外婆不识字，可是她很敬重读书人，在非常穷困的境地里，她坚持让所有的孩子都上学念书。我父亲是一个外乡人，是60年代的大学生，在那个不尊重知识的年代里，知识分子都被贬为臭老九，没有钱也没有地位。可是外婆对他非常好。

 

早就听说外婆人缘好，这次去参加她的葬礼，一路上每家每户都放鞭炮（这里的习俗，地方上有人办喜丧，各家自发买鞭炮，队伍行进到他们门前，他们会去点鞭炮致意），我才真正体会到了。

 

我读高中以后，就很少去外婆家了。过年的时候过去拜年而已。外婆年纪越来越大，妈妈也好几次将她接到我们家，想要休息一下，不要操劳。但是她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，到了我们家，没有什么事做，她老是唉声叹气，老是担心，不知道家里的猪怎么样了？田里的事情是不是都有人照料好了... 没办法，架不住，只好让她回去。

 

记得曾经有一次，外婆很认真地和我探讨问题。

她问："你说为什么这个世上人越来越多？"

我说："因为出生的人越来越多，寿命越来越长，所以人就多了"

"为什么出生的人越来越多？"

"……"

外婆叹了一口气，说："你看我们那边河里，池塘里，小鱼小虾越来越少了。它们都变成人了，所以人就越来越多了。"

 

后来我有时还会想起外婆的话，这时候的我觉得外婆是一个哲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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